作者:郭儒逸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壹 2010年夏天的几个月,48岁的李云春成了北京金融街富凯大厦的“常客”。他忙的就一件事,要把自己参与创立的公司推到创业板上市。 这是李云春投身创业的第八个年头。在此之前,他在中国医学科学院生物学研究所工作过。后来看到生物制药领域的政策放开,这位不安于现状的科学家便下了海,拉起几名前同事杀进了人用疫苗行业。 他们创立的公司,叫作云南沃森生物。 疫苗生意并不好做,到2007年沃森生物的第一个疫苗产品才宣布上市。一直为公司没钱而发愁的李云春,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借此等到上市的关键时刻。 2010年9月份,沃森生物IPO申请通过证监会发审委审核。一个半月之后,其以133倍市盈率接受申购,发行价高达95元/股,创下当时A股首发市盈率的最高纪录。11月12日,顶着“疫苗新贵”头衔的沃森生物正式挂牌交易,成为云南创业板第一股。 后来的对外讲述中,李云春提到过沃森生物上市前因资金匮乏而差点“卖身”的故事。在这个版本里,有投资人曾表示愿意注入资金,但前提是必须拿下控股权。如果同意,沃森生物的高管们每人可以拿到“几千万的套现资金”——但最后他们拒绝了。 科学家们不想这么挣钱,他们不愿意寄人篱下,要自己说了算。沃森生物的目标,一是让自己成为疫苗领域的国际性企业,二是让云南成为国内最大的疫苗生产基地。要实现这个宏伟目标,格局太小不行,贪图一时富贵更不行,这得把理想添进炉膛里,熊熊燃烧才行。 在上市一年之后,云南网的一位年轻记者去采访李云春,让他谈谈那段时间最深刻的体会。李云春停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地说,“上市前是为资金发愁,现在是怎么把资金用好。”彼时,沃森生物的腰杆确实粗壮了不少——仅IPO一役就超募资金18个亿,有机构甚至还称之为“值得一生典藏”的精英公司。于是,手里有钱的李云春,也开始变得雄心勃勃。 而巧合的是,很快有人冒了出来,来“帮”着沃森生物花钱了。 贰 盯上沃森生物的有两个神秘人,一个叫苏忠海,一个叫苏李红。 2012年,远在河北的一家名为“大安制药”的血液制品公司,蹊跷地更换了四家新股东。这四家股东分别为四川方向药业、石家庄瑞聚全医药、成都镇泰投资和成都煌基商贸,在八个月期间,四家公司合计以2000万的价格从大安制药的原股东手中拿下100%股权。完成之后,四家公司又合计向大安制药大额增资1.2亿。 真是一副坚定看好、要大干一番的做派。 就在同一年,沃森生物也找到了花钱的办法:不仅仅做一家疫苗公司,而是要走多元化发展道路。除了疫苗业务,血液制品、单抗药物和生物制品代理等也要覆盖,为此沃森生物开始了一番大收购。 在大安制药更换新股东后不久,沃森生物便与其中两家——四川方向药业和成都镇泰投资签署股权转让协议,出价5.29亿买下后者合计持有的大安制药的55%股权。到2013年6月,沃森生物又出价3.37亿元,从石家庄瑞聚全医药手中买下大安制药的35%股权。 至此,沃森生物共花了8.66亿,将大安制药90%的股权收入了囊中。 这笔买卖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在外人看来原因只有一个——沃森生物买的太贵了,活脱脱一个冤大头。 实际上,大安制药在被沃森收购前就已连亏数年,2011年更是几乎没任何营收。它手中比较值钱的,是一张血液制品行业的稀有牌照。即便如此,8个多亿的出价还是被认为太高了。但在李云春看来,这些质疑都太粗浅了。他向记者表示,不要用传统的财务眼光判断贵不贵,而要从“产业经营”的角度来衡量。大安制药的牌照和文号,对沃森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 简单一句话,你们不要嘲笑科学家不懂算计。 不管沃森生物的算盘怎么打,它的对手方——那四家神秘公司简单一转手就赚了7亿多。而它们的背后均是同一个人,那就是苏忠海。 没人知道苏忠海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工商信息只是粗略显示,目前他控制的企业多达37家,也不清楚他和沃森生物管理层之间是否有关联。但能够确定的是,在沃森生物收购大安制药之前,这个神秘人提前精准布局并坐地抬价,一举帮沃森花了几个亿,也让自己赚了几个亿。 叁 有钱大家一起赚。 几乎与沃森生物出手大安制药同时,2012年8月,新疆石河子一家名为“隆臣投资”的公司也悄悄成立。其法定代表人,就是据称为苏忠海前同事的苏李红。 在成立后的五个月期间,隆臣投资频频出手,合计以1080万买下三家医药流通公司——山东实杰生物、宁波普诺和莆田圣泰各自51%的股权。 其中为了拿下山东实杰生物,据媒体后来报道,苏李红前去洽谈时表示“花再高的代价也愿意”,大有不得手便不罢休之势。最终凭借优厚条件,隆臣投资如愿以偿。 接下来便是相似的套路和操作。2013年6月,沃森生物公告称,将以合计最高不超过4.08亿收购隆臣投资持有的上述三家公司51%的股权。这样算下来,成立不到一年的隆臣投资倒手就赚了近4个亿。 这不是商业奇才是什么? 早在2001年,雪村演唱的一首《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曾火遍大江南北,而同一年成立的沃森生物,显然通过多年后的这些买卖表明,云南人的“心地也不差”。既可以让自己多元发展,也让生意场上的伙伴——哪怕是对手都赚得盆满钵满。 不想躺着挣钱的沃森生物的科学家们,如今却将机会留给了别人。这俨然就是活雷锋。 随着2013年创业板掀起并购重组大潮,沃森生物的花钱速度也越来越快。其中有一个细节:在当年进行的七项收购交易中,沃森全部采用现金支付,而股权置换这样占用资金较少的方式则不受重用。到2013年底,其IPO超募的资金已使用完毕。当然,也留下了一些至今未解的疑团。 而从沃森生物身上尝到甜头的,不只是神秘人。 在把业务扩张至血液制品和流通领域之后,沃森生物也盯上了单抗药板块。2013年,沃森生物以2.9亿的价格拿下生物医药公司嘉和生物63.58%的股权。自称看中对方在该领域的先进水平,2015年沃森生物进一步增持嘉和生物,持股一度超过70%。此后股权虽有所稀释,但直到2018年,嘉和生物的控股权一直握在沃森生物手中。 原本嘉和生物的发展势头并不错,2018年时已有多个品种相继获得临床试验批件,甚至被视作沃森“最优质的资产”。但沃森生物却在此时意外放弃了大股东地位,将控股权拱手让给了高瓴资本旗下的一家投资基金。而在向愤怒的股民解释时,手头不再阔绰的沃森生物则称,此举是为了解决嘉和生物的资金需求,也有利于激励其核心团队。 嘉和生物的核心团队还真被“激励”到了。在高瓴资本的一路护送下,嘉和生物于今年10月登陆港交所上市。截至12月10日收盘,其总市值接近80亿港元。 此时此刻,谁还能听到当初沃森生物投资者的愤怒呢? 肆 嘉和生物成了云南沃森近年来频繁“倒卖”资产的缩影。 事实上,为了多元发展而不断进行的高价收购,最后受伤的却总是“好人”沃森生物。 其中就包括,由于难以整合大安制药的血液制品业务,沃森生物后不得不将其股权转让。但倒霉的是,由于对赌失败还向对方进行了巨额补偿;山东实杰生物的命运更为悲惨——因卷入2016年轰动一时的山东“疫苗案”,实杰生物被吊销经营许可证并从新三板退市。而沃森生物发下的“大生物医药”宏愿,也随之破碎一地。 现在来看沃森生物每次买卖时的解释口径,都显得意味深长。买时说的是要产业链经营,卖时又说要聚焦当前主业。衣服就这样一件件穿上去,不久之后,又尴尬地一件件脱了下去。 但科学家总是善于学习和提高。有统计显示,从2018年底至今年上半年,身为沃森生物董事长的李云春通过大宗交易方式共六次减持公司股票,合计套现约13亿。 至于多年前苏忠海和苏李红们藏身的隆臣投资和成都煌基商贸,则已全部注销。 12月8日晚间,深交所收到了一份长达86页的回复公告。沃森生物言之凿凿,以表示在一桩引发巨大争议的潜在交易中的清白——它原本想以11亿的价格转让一家子公司32.6%的股权,但由于这家子公司手握“优质”的HPV疫苗业务,被投资者大呼为“贱卖”。结果,这桩交易被迫取消。 第二天,沃森生物大跌超过5%。 一部著名的港片曾告诉我们,交易取消的原因通常是有“内鬼”。沃森生物这桩交易的内情或许无人能知晓,但穿过收购方的层层身份,还是闻到了一丝此前嘉和生物收购案中老熟人的味道。 如今,“活雷锋”不能随便再做了。 *题图为视频截图 文章来源【商业人物】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